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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戒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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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沒什麽,托二弟的福。◎

是大表兄。

他們正身處杏林中。

大表兄抱著她穿行其中,春風拂面,杏花簌簌從枝頭落下,落在她臉上。

崔寄夢的意識似乎飄到了半空中,她看到杏樹下,自己倚靠在大表兄懷裏,細細喘氣,虛弱得眼皮子都掀不起。

有片花瓣恰好迎風飄下,落在她眼皮上,遮住了那顆小痣。

她往日裏不喜歡這顆痣,它使她看起來太過嫵媚,不夠端莊,有時做夢都希望沒有這顆痣,但這次夢裏,很奇怪。

夢中自己竟認為這顆痣有畫龍點睛之效,伸出手,不該被遮住。

於是謝泠舟長指從唇角移到她眼上,輕輕拿開花瓣,讓小痣露出。

崔寄夢喉間溢出低弱輕吟。

忽然唇上被一個柔軟之物輕壓,是大表兄伸出的玉白長指。

他指腹輕柔地在她蒼白嘴唇緩慢碾過,力度逐漸加大,似是嫌她唇色蒼白,直到櫻唇被揉得有了血色,甚至微腫才停下。

謝泠舟指端在崔寄夢嘴角定住,聲音微啞,半哄半威脅。

“別叫。”

夢裏她面色潮紅,眉頭緊蹙,咬住下唇極力隱忍,卻再次發出嬌聲媚吟。

謝泠舟低頭輕詢,“還疼麽?”

她無力回答,虛弱靠在他胸前,艱難地抽氣,冷汗涔涔,鬢發濕透。

內心忽而一陣煩躁,似乎是因為這句話有越禮之處。

就在此時,大表兄竟狠心松開了手,她直直摔落,還未落地竟消失了!

“啊……!”

崔寄夢驚呼一聲,從夢裏醒來,晨光熹微,鳥雀在院中梨樹上嘰嘰喳喳,她呆呆看著羅帳頂,目光沒有焦點。

那句話有什麽越禮的?

不就是那日在假山石林,大表兄出於關心詢問的一句尋常話語。

只是問她腹中疼不疼、能否站起來?

這有什麽不對的?為何夢裏的自己會如此介意那句話?

便是現在夢醒了,她也覺得這句話挑不出任何不對勁之處。

後來崔寄夢病了好幾日。

她身子骨原本不弱,但因為落水寒氣入體,短短月餘,生病的時間比過去十年的加起來都要長。謝老夫人心疼外孫女,特地囑咐她這半月不必過去請安。

而謝泠嶼從軍營回來後,得知表妹生了病,不顧母親阻攔去了皎梨院。

走進院裏時,崔寄夢坐在梨樹下,正雙手托腮,看著侍婢做女工活兒,沒了平時的拘謹,姿態略顯慵懶。

謝泠嶼心裏被什麽戳了一下,軟軟的,悄聲走到崔寄夢身後,“表妹?”

崔寄夢慌忙起身要行禮,被他伸手止住了,“別,怪見外的。”

動作間不小心握到崔寄夢的一截皓腕,細膩溫潤的觸感讓謝泠嶼不願放開,甚至想往上探入袖擺,發覺不妥,忙放開了那皓腕,“抱歉,我失禮了。”

崔寄夢沒來由想起夢裏大表兄長指揉搓嘴唇的觸感,紅著臉扯了扯袖擺,將手遮了起來,“二表兄可是有事?”

“啊?是有點事。”謝泠嶼只是純粹想來看她,怕唐突她,遂現編借口:“聽聞表妹養病不便出門,怕你無聊……”

他腦子飛速轉著,終於找到個合適由頭,“就想帶只貓來給表妹作伴!”

崔寄夢眼裏星子閃爍,四處張望著:“二表兄,那貓呢?”

“貓啊……”他現編的,還沒個影呢!但謝泠嶼面不改色:“貓已相看好了,擔心表妹不喜歡,先問問,再去下聘。”

崔寄夢希冀地望著他,謝泠嶼移不開目光,緊緊追隨著她眼皮上那顆小痣,真有趣,表妹端方時,這顆痣便是嫵媚的,當她目光靈動時,痣也跟著變得俏皮。

那些風月本子不失時機找上他,謝泠嶼忽然想知道,當這雙眼像那般失控迷離時,會是怎樣糜艷的風景?

念頭一出,他暗自怒斥自己下流,兄長當年聽他念了不下幾十本風月冊子,怎的人家就能克己自持?

他不自然地錯開目光,“既如此,過幾日我聘了帶過來。”

兩日後。

崔寄夢晨起時,忽見院墻上方,有只金絲虎正邁著雍容典雅的步子,一人一貓對上眼時,崔寄夢心道。

這便是世家大族麽?連貓都透著一股矜傲的貴氣,不可一世。

想來是二表兄給她聘來的,崔寄夢取來肉幹,把那金絲虎引下來。

小貓遲疑片刻,慢條斯理踱到肉幹前,嗅嗅,再看看,似乎不大滿意,但沒一會還是咕嚕咕嚕吞下肚。

後來崔寄夢花了整整一日,才讓那只貓放下傲慢,跳到她膝上來。

離近了一看,這貓毛發鮮亮,經陽光一照真似金絲一般,身上每處都幹幹凈凈,隨便擡擡爪子,姿態都慵懶優雅。

又相處了幾日,崔寄夢發覺一件事,這貓睥睨眾生的冷傲琉璃眼,以及閑雅的姿態,都叫她覺得似曾相識。

後來,她想起這貓的眼神像誰了。

當夜,崔寄夢夢見自己走到假山石林,看到了一個叫她聞風喪膽的人。

她頭皮發麻,雙手背在身後,身子繃成一張拉滿的弓,後背滲出冷汗。

幼時被她說成老鯰魚的夫子,竟拿著戒尺追到京陵來了!老頭負手而立,牛鼻子吭哧吭哧哼氣,吹得白胡子一下下地翹。

她低頭認錯,“夫子,弟子方才說那冷冰冰圓滾滾的雪團子,並不是您……”

老夫子不信:“那是何人?”

她飛快瞥過周遭,確認無人後,一字一句篤定道:“是大表兄。”

老夫子不置可否,一陣大風刮來,老頭的白胡子連同深色長袍被吹得煙消雲散,大風平息後,夫子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位雪衣烏發、頭戴玉冠的青年。

青年長身而立,發帶隨風飄動,白底銀紋的袖擺輕揚,宛如仙人降世。

他目光清清冷冷,不沾染半點俗世塵埃,落在崔寄夢身上涼意沁人。

謝泠舟掃了她一眼,桃花眼中平靜無波,聲音亦頗冷淡:“團哥兒是你能叫的麽?目無尊長。”

明明他負著手,崔寄夢卻好似有了神力,看到他身後拿著把暗紅檀木戒尺,四四方方,又厚又硬,看著就覺手心發疼。

崔寄夢乖乖攤開手心。

她怕得緊緊閉上眼,但預想中的疼痛並未到來,許久後,嘴邊突然被一個堅硬而棱角分明的東西頂著,冰涼涼的。

睜開眼,大表兄竟把檀木戒尺壓在她下唇上,她急忙退了一步,但他和戒尺也進了一步,兩人一進一退,直到她後背碰上假山石壁,再也無處可退。

謝泠舟比她高了許多,看她時要微微垂下眸,他身上的檀香氣息籠罩著她,崔寄夢霎時有種錯覺,俯視著自己的不是大表兄,而是寺廟中的神佛。

只是他的行徑卻不像神佛那般端謹莊重,手中戒尺碾於她唇上,稍稍用力往下壓了壓,迫使她半張著嘴。

戒尺稍稍往裏,輕輕磕上崔寄夢貝齒,頂得她舌尖無法伸展,只能發出含糊聲音,無法申辯討饒,更閉不上嘴。

謝泠舟保持這樣的姿態,垂眸看她,眼底無情無欲,仿佛她是塊石頭。

直到她下唇發麻,清涎將溢,眼角飛紅含淚,他才收回戒尺,用帕子細細擦拭。

眼皮也不擡,淡道:“下不為例。”

醒來後睜開眼時,崔寄夢望著昏暗室內,心跳雜亂,許久後輕籲一口氣。

幸好,只是個夢。

定是二表兄送的那只貓眼神矜漠,神似大表兄,她才會夜有所夢。

崔寄夢驚魂未定,翻了個身,想起那日大表兄好心送她回院子裏。

其實他也沒那麽不近人情,至少算不上冷血,更不會像夢裏一樣小氣,因為她喚了他小名而懲治她。

崔寄夢在京陵與小貓相伴時,謝泠舟和謝泠嶼兄弟兩正身在陳郡。

謝氏一族本家。

謝泠舟謝泠嶼從宗祠出來,走過一片竹林,再穿過重重回廊,回到休憩的院裏。

一進門,謝泠嶼癱坐在躺椅上,哀嚎道:“那些族老規矩真多,一個個胡子都要翹上天了!跟個古板老夫子一樣!”

謝泠舟端坐窗前,手指在檀木官帽椅的扶手上,慢悠悠地一叩一叩。

後來不叩了,拇指指腹覆壓在扶手上,打著圈兒,轉為輕輕揉按,垂眸看著暗紅色的椅子扶手,若有所思。

落日餘暉透過窗柩,打在他線條分明的側臉上,清冷側顏被染上旖旎霞色。

謝泠嶼手枕在腦後,欣賞著兄長的美色,籠罩在霞光之下的兄長比平日裏溫和了幾分,不再那般生人勿進。

甚至他還看到,兄長那總抿著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瞬,但只一瞬又消失了。

謝泠嶼大驚小怪,從榻上彈起,“兄長!你在偷笑什麽!?”

得是多好笑的事情,才能讓兄長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!兄弟一場,有什麽值得樂一樂的好事,竟不與他分享。

謝泠舟的嘴唇卻抿得更緊,眉間驟然結了霜,神色不明地,淡淡瞥了堂弟一眼,語氣寒浸浸的。

“沒什麽,托二弟的福。”

謝泠嶼以為兄長是在責怪自己這一路偷懶,把應付族老的事情都推給他,心裏有愧,嘴皮子也認了慫,他自榻上坐直身子,討好的話串成一長串。

“是我給兄長添亂了,對不住兄長,兄長樂於助人,大人有大量。”

謝泠舟緘默不言,手指忍不住又在檀木扶手上一下下地輕叩。

像是在考慮如何懲戒她。

作者有話說:

男女主感情の最強催化劑,本文最無辜大冤種謝老二,他來了,他來了,他要開始促進自個未婚妻和兄長的感情升溫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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